相处十年，她怎会不知道这人的性子？
为了要逼她现身，确认她还活着，他绝对会回到教主身边，哪怕一年两年他也会耗着。贺月华已经不再是天贺庄的大少爷了，十年会使人改变，再这样过下去，有一天他有心杀了正道人士，他也不会手软，这就是何哉。
贺容华看不出来，但她看出来了。这样的人，已经不能待在天贺庄了。
她是不是该感激他无论如何都认定她有能力自保，死不了？
“姑娘，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？我已还清生养之恩，不再有所牵扯。”
她漠然看着他，道：“我对你，当真如此重要？”
何哉望着她，没有回答，只是沉默着，轻抚着那曾代表两人情谊的玉箫。
她当没看见，又瞟了眼铁笼外，想了一阵，道：“何哉，你已经不是天奴了。我也不再是以往的皇甫沄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她又看向他，笑了，在他错愕又难掩喜色的目光中接过那玉箫。
“你跟我曾有十年的伙伴情谊，如今你已不是天奴，我也不再是以往的皇甫沄。可是，这并无损我们未来十年的情谊。我到哪儿，这玉箫就是你；你到哪儿，只要这玉箫里有剑，就表示我不曾忘记你。这样可好？”
“姑娘难以想象的宽容。”他沙哑道，目光激动着。
“如果今日我穿的衣物里，腰带依旧及地，我是绝不会来的。”
他一脸疑惑。
她又笑：“我只是在弥补。”
“弥补？”
“以前你明明是个俊秀少年，赏心悦目，令人看了心花朵朵开，自从练了皇甫家武学后，就变得虎背熊腰。”她摇头叹息，“幸亏我练到十四岁，便不再继续练下去。”
何哉瞪着她，而后坚持：“虎背熊腰，才是男人。”
她配合地点点头，反正男人嘛，只会强调自己是男人，别人不是。她又摸着那支玉箫，神色不由得柔和下来。
她随口道：“有些事我总得要问清楚。”
“姑娘请问。”
“我躺在病床上养伤时，公孙纸闲来无事每天在我耳边念念叨叨，念到我心想干脆就死在崖下算了。”
“姑娘要我杀了他？”
她瞟了他一眼。
“凡事忍为先，还不到这地步。我是说，拜他之赐，我听到许多江湖逸事，其中也包括公孙家。公孙家一直以来有个恶习，所娶所嫁必是亲人，好比义兄义妹、表兄表妹之类的，当然，并非刻意如此，但冥冥中还是会系在一块儿。”所以很多人，一直想跟公孙云结拜，很不幸地，是她雀屏中选。
何哉眯起眼：“姑娘的意思是？”
“你贺家有什么恶习先说出来，以免我误踏陷阱。”
“没有。”完全没有。
她认真道：“这就好。既然我拿了玉箫，你有的，我一定要有；我有的，你也会有，不分彼此。以往我总将你视作亲人却又怀疑你终会背叛我，但今天你跟我结拜，从此视为至亲，相依相赖，不分年岁大小，直呼其名就是。他日你若有妻子，我敬她一声嫂子。”语毕，她伸出手。
他看着她，而后难得柔声说话：“相依相赖……姑娘遭我遗弃后，终于愿意开始信赖人，公孙云的功劳不浅。”他的声音带点苦涩，但还是很爽快地与她击掌，而后，他再道，“从今以后，若再舍弃姑娘，我便遭天打雷劈。”
她眨眨眼，又摸了摸那玉箫，最后笑道：“我很想说我相信，不过你要给我点时间。现在我只能答你，我不怕，就算你再舍弃我，我依旧当你是亲人。家人永不言弃，你，何哉，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第一个家人。”
半个月后——
融于深沉夜色的身影如飞壳，飘忽若神，即使教徒突然正面迎来，他也若疾风掠去，不惊动任何人。
跃上建筑物，黑色的屋瓦更方便他藏身。六年前他自天璧崖全身而退时，依着脑中记忆绘出一张失了三分真实的地图，如今幸得他迷路的天性没有在今晚搅局，所以他只浪费了一炷香的时间，就寻着了地牢。
他慢慢俯身，神色冷然，轻轻移去一角瓦片。
果然是地牢。
细微的声音自里头传来。他又起身，估摸着那声音的位置，往前移了二十步，才又掀去脚下的瓦片。
“何公子，你醒着吗？”
“嗯。”何哉倚着铁栏闭目养神。
邓海棠有点焦虑：“皇甫姑娘……不，江姑娘被这样带走了，会有事吗？”
屋瓦上的男子，黑眸精光毕现。
“不是教主主动召见，那就是没事。”
“是不是车艳艳发现江姑娘的身份？”邓海棠咬牙道，“三更半夜差天奴带她走，会有什么好事？”
“姑娘忍功极好，不会有事。”
“但……”
屋瓦上的男子无声无息地起身，盯了脚下方的地牢一会儿，自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，将一块碎玉放进锦盒中，随即轻轻弹进地牢。
何哉几乎是在刹那间察觉有异，攥住那锦盒。
“什么……”邓海棠及时掩住惊呼，上前隔着铁栏看着何哉打开那小盒子。
里头是两颗药丸跟一块碎玉。
她一头雾水，却见何哉递给她其中一颗药丸。何哉对着她高声道：“姑娘被车护法带走，问了许多闲云公子的事。依车护法的个性，带走姑娘，绝对是为了这个男人。”他嘴角扬笑，盯着那块碎玉，“这碎玉，我见过。好好一块玉，被姑娘分成四块，没想到终究是物归原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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